第50章 都怪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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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章 都怪你
過完萬聖節, 已經11月初，溫檸第一學期的大課有十幾門，基本只要不是法定放假, 每天都有大課, 老師純講。
TD課每周需要讀很多文獻、小組作業、寫cas pratique，mentaire, dissertation，等到學年結束, 還有大論文要寫。
第一學期是期末月，從12月12號, 一直到1月13號才結束，巴黎公立大學掛科率都比較高, 心理學院還有單科最低分要求，補考也取消了, 原則上不允許重讀, 需要Jury特批。
只剩下一個月, 溫檸是間斷幾年才重回校園, 學習習慣和適應節奏都需要適應。
所以假期一結束, 她的學業壓力也上來了。
雖然第一學期還涉及不到預課題, 但從進實驗室開始，研究生除了每天正常的上課，還有實驗室的組會。
溫檸的課題還沒開始，現在的課程都是為了之後的畢業論文做準備，開學的時候, Maria讓溫檸跟著陳思雨, 先輔助做她的課題內容。
大家都在一個實驗室，其實課題的大方向都一致, 只是裏面更微小的分□□就是每個人不同的研究方向，這只能自己鉆研。
陳思雨也給了她幾篇文獻看，節後的組會，正好把文獻整理一下，做個ppt匯報。
溫檸有些不適應，開始之前，陳思雨刻意給她發微信：【沒事的，你們剛進課題組，Maria炮火主力軍還是我們的博士論文，匯報的文獻你盡量理解多少說多少，只要思路清晰就行】
溫檸輕笑，回了個可愛表情包，十分感謝。
轉頭又開始修繕ppt，把文獻的基本信息，研究背景介紹、文獻的觀點、使用的研究方法又重新檢查了遍，還用表格又生成了一遍數據化，免得文字太多，讓人看得頭疼。
原本需要一周的工作量，到最後三天內趕出來，這種狀態她以前常有，高效完成學習任務，才能空出時間去寫還沒寫完的小說。
以前飛機上、路上、商場裏，甚至是馬路邊，走到哪，她就能寫到哪，只要有部手機，就沒有任何障礙。
但畢業開始純寫小說，反而懶散挑剔起來，飛機上光線不好、咖啡館有人走來走去、還是圖書館好，安靜，還有旁人用行動鞭策。
鍵盤也越用越多，好看的、好聽的……總之差生文具多，越寫越疲憊。
這下算是徹底回了正軌，組會的安排一上來，溫檸終於感覺開始回歸之前的節奏。
但可惜，勤奮媽媽剛進入狀態，興致高漲的準備再學個三天三夜，健康爸爸又開始當計時器。
“很晚了，該睡覺了。”他提醒。
溫檸忽然想起自己的孕婦身份，一腔激情頓時化作泡影。
摸了摸肚子，從鼻腔裏哼出一聲，滿臉委屈樣，“——都怪你。”
沈淮序垂眸看她，片刻後極輕的笑了下，“我怎麽了？”
沈淮序早已摸索出來，偶爾她會耍小性子，無傷大雅的囂張幾句，也不是抱怨，只是當下需要有人接住她的情緒。
溫檸從來不自詡為一個情緒穩定的人，只是借著孕激素，她的小性子更明目張膽，也更不加顧及起來。
有時候好好說著話，也能猝不及防嬌氣起來。
她揚起下巴，
只擺起姿態道：“——我什麽時候才能解放啊！”
沈淮序也不慌，只拉過凳子坐在她旁邊，“學校放春假的時候，你就坐完月子了。”
溫檸撇了撇嘴，春假，4月份才發放春假，預產期也是4月，現在才11月初，還有11、12、1、2、3……還有五個月。
萬裏長征才走了一半，溫檸更加喪氣，哼哼唧唧，“要不是你，我才不會懷孕，肯定能成為我們專業卷王裏的卷王。”
一副工作狂要崛起的樣子。
“嗯，都怪我。”沈淮序慢條斯理的全盤皆下，而後好整以暇地看著她，“那怎麽辦？”
溫檸抿了抿唇角，極為自然的討價還價，“那我把這頁文獻看完。”
沈淮序眼尾瞇了瞇，“行。”
他也沒什麽意見，說完就在她旁邊坐著，不說話，也沒動靜，老老實實等著。
可沈淮序身上的味道實在太擾人，像清晨推開門，吸進的第一口空氣，是終年不化的白雪所散發出來的，冰冷到極致，但隱約中，又在告訴你，未行至的末路，混雜著一朵花。
溫檸放在鍵盤上的手一頓，扭頭看過去，“你為什麽要坐這兒？”
沈淮序下巴輕揚，示意她的電腦屏幕，神情玩味：“怎麽？這麽容易被幹擾，到時候怎麽匯報？”
溫檸：“……”
她瞥他一眼，又把視線轉回去，繼續檢查文獻。
沈淮序唇角微勾，眼底有淺淺的笑意。
十分鐘後，溫檸合上電腦，自動繳械，不滿的看他一眼，“我不看了。”
跟綠茶和白月光生氣的時候，不想被人抱的樣子一模一樣。
一身反骨，眼珠子都要瞪出來。
沈淮序輕笑了聲，看過來的那一眼，晦暗不明，而後二話不說把人打橫抱起，往臥室走。
溫檸時常覺得，照沈淮序這種習慣，她不像懷孕，像是腿受傷了不能走。
隔著兩層睡衣，她好像能聽到沈穩的心跳聲。
微微擡眼，視線裏，是呼吸時，輕動的喉結，耳畔發絲晃動，溫檸被自己的頭發蹭得有些癢。
她收了眼，有些心顫。
剛剛的埋怨太成立了，要是再來一次，面對這張臉，她還是會忍不住見色起意的。
就是……
上次或許太緊張，她確實覺得疼。
那晚過後，他們又回歸到之前的同床舍友，純愛的不行，就連淺嘗輒止的吻也沒有。
他們的關系，像是在海邊等待一場晚霞，沙灘上的樹影，是不可名狀的橙色，天際線的盡頭一點點改變光澤，暗淡下去，又亮起來，變得濃稠妖冶，最後再回歸黑藍。
每場晚霞都獨一無二，沒有人知道哪一刻的夕陽最美，不知道會持續多久。
只能靜靜等待。
他們也是。
——
第二天下午，沈淮序走到圖書館某個溫檸慣坐的位置。
沒人。
他撥出去一通電話。
“今天沒在圖書館嗎？”他問。
他們雖然都在一個學校，但索邦是四大和六大合並，校區很大，他們兩個，一個實驗室在六大，一個在四大的校區靈活上課。
再加上不放假的時候都很忙，除了上課放學，碰面的機會寥寥無幾。
所以有時候溫檸最後一堂課時間晚，沈淮序正好從實驗室出來，直接去她最後上課的那個教室，兩人再一道回家。
如果溫檸最後一堂課時間早，有時候她會自己提前回去，多數時候也在圖書館借閱資料，一直到沈淮序的實驗室結束工作時間。
溫檸接到電話的時候，正在街頭。
她回得直接了當，語氣還帶著些急，明顯註意力不在電話裏，“我在追一只貓。”
“……”沈淮序頓了片刻，“追貓？”
溫檸不覺奇怪，“對啊。”
她原本下了課，在圖書館好好坐著，但一擡頭，瞥見窗外有只黑貓。
神情拽拽的，像極了《側耳傾聽》裏的那只。
溫檸麻利收了東西，不自覺跟著貓往外走，一路穿過學校的草坪、教學樓、巴黎街道、公園、花壇……
不知道是會像月島雯一樣碰上一家古董店，還是像《午夜巴黎》一樣，跟著伍迪艾倫穿越回去。
萬聖節已經結束，但城市節日的電影還沒進行到終章，溫檸一路跟過來，還真碰上一家小店，只是她接個電話的功夫，黑貓就消失在路的盡頭。
溫檸報了位置就掛掉電話，擡眼看過去，名叫Parle的小房子裏，亮著暖黃色的燈，門口還擺著幾個木質小箱子。
暮色漸漸暗淡，不像是古董店，反倒像哈利波特裏，能買到魔法手杖的地方。
又或者……是帕丁頓給aunt lucy買禮物的地方。
推門進去，銅質風鈴清脆作響。
裏面幾乎沒有一處空處，擺了很多令人眼花繚亂的東西，
“歡迎。”一道厚重的男聲傳來，用的是法語。
溫檸順著聲音看過去，一眼就看到站在舊木桌裏，穿著夾克的白胡子老爺爺。
老人頭發花白，面容卻從容不迫，一身穿著也是簡單大方，看著很舒服。
“隨便看看。”他擡起頭看一眼溫檸，友善地笑，依然用的法文。
逛這種古董店，一般需要緣分，看得出來，老人很友善，也不過分寒暄，溫檸最怕一進門就被熱情招呼的店鋪。
所以也樂的閑逛，店鋪面積不大，卻擺滿了各種古董和珍品。
木制天使翅膀、紀念章、鍍金托盤、有趣的木偶……整整齊齊擺放著，每一件做工都極其精致。
溫檸看的專註，直到，銅質風鈴再次響起。
回眸，撞進一雙熟悉的眼。
男人脊背挺拔，眼睫垂下淡淡陰影，喉結凸起，鼻梁挺拔，看起來斯文禁欲又清冷疏離。
日落終曲，藍色彌漫，天空漸漸變為密度最大的藍色，日落後，太陽高度在-4°到-6°之間的時刻，被稱為藍調時刻。
電光火石間，溫檸忽然想起，當初沈淮序說他也要到巴黎公派，她覺得實在太過巧合，排除不了他有殺豬盤的嫌疑。
周舒桐給她發過來一個鏈接——沈淮序，男，1994年11月出生，京北人，畢業於京北大學醫學部，醫學博士……
11月生日。
也就是這個月。
白胡子老爺爺和剛剛一樣，照舊用法語打了聲招呼。
“歡迎。”
“隨便看看。”
沈淮序淡笑了下，算作回應。
溫檸兩步走過去，把人拉進來。
沈淮序目光掃過室內的裝潢，語氣清清淡淡，“你說的追貓，就是跑到這兒？”
溫檸沒管他這個問題，直接反問：“……既然來了，你能不能忙我個忙？”
見沈淮序眉梢輕挑，她又解釋道：“就是送給一個朋友的禮物，你和我那個朋友……風格差不多，所以……想找你參考下。”
買禮物，直接問本人，不是更接進標準答案。
給朋友買禮物她駕輕就熟，關系不那麽近的，送些價格合適的品牌或者包裝精致的東西，距離親密的，根據個人性格。
但是，沈淮序，她實在想象不出來他會喜歡什麽，好像一切都服務於功能使用，沒見家裏有什麽他個人特征特別明顯的使用物品。
況且，給男性買禮物，還真是碰到她的知識盲區了。
不過，一個朋友……
作為當代人的一貫借口，溫檸說起來也是面不改色。
沈淮序眼神微妙，視線在不算大的古董店裏掃了一眼，色調繁雜，看起來眼花繚亂。
他沒做評價，只清清淡淡的問：“是要送給誰？長輩還是同齡人？”
溫檸抿著唇，不自覺錯開視線，思考了下，“年紀……差不多吧，平時，也待在學校裏比較多。”
她一邊說一邊默默盤算，94年，到現在剛好29，也就是說……
這個生日，是沈淮序30歲生日。
沒想到，她竟然一撞還撞上他三十歲。
她也快26了，這麽算的話，年紀差的說多不多，說少不少，而且，他也確實每天都待在學校，貌似除了學校和家裏，也沒見他去過什麽別的地方。
沈淮序垂眸，註視她半晌，而後薄唇為啟，咬字輕描淡寫，“你確定，他喜歡這種風格？”
溫檸也正陷入思索，腦袋小幅度搖了搖，“……不確定，所以才找你參考啊。”
說完，眼巴巴看著他問：“你也是男生，你覺得，男生會喜歡什麽東西啊？”
沈淮序眉梢微顰，“我不能給你提供客觀建議。”
溫檸不解，“……啊？為什麽？”
沈淮序：“我沒什麽喜歡的，也不能代表其他男生。”
溫檸想了想，覺得也對，她就是覺得沈淮序沒什麽喜歡的，才不知道該送什麽，以為找到了參考答案，接過一翻開，發現本題答案只有一個大字。
——略。
比一開始沒有答案還紮心。
溫檸一籌莫展，念頭剛冒出來就發現執行不下去。
她不經意偏頭，發現男人眉頭微顰，看起來有些興致缺缺，忽然……冒出來一個猜想。
轉過身，目光帶了些好整以暇。
溫檸往旁邊挪了兩步，問：“這種紀念章怎麽樣？設計簡潔，看起來一目明了。”
她一邊問，一邊偷偷打量沈淮序的表情。
“一般。”沈淮序瞥了眼，眼神很淡。
溫檸煞有其事的點點頭，聽話放下，“他肯定也這麽覺得，那再看看其他的……”
她不緊不慢往裏走，問的都是些隨意拿起的東西，毫無規律。
“這個鈴鐺怎麽樣？感覺像中世紀古堡裏的東西。”
“除非你朋友是傳菜員。”
“這個地球儀怎麽樣？我覺得特別有實驗室的風格。”
“除非他是哥倫布，得拿著這個才能出海。”
“那這些呢？雖然不是俄羅斯套娃，但好像多買幾個說不定也能套進去。”
“挺好的，他拿回去還能當稻草人。”
……
溫檸走在前面，不厭其煩地問，問一個，看一眼男人的表情，興致缺缺，但是每個回答聽起來都好像是認真的敷衍。
也就這時候，溫檸發現沈淮序能說出來的話，還挺多的。
溫檸腳步停住，“沈淮序，你好挑剔啊……”
沈淮序：“這不叫挑剔，你找我，我只是給參考。”
“決定權，你說了算。”
在溫檸下一個問題出口之前，沈淮序先問她：“你們關系很好？”
溫檸裝模作樣抿了抿嘴，“……好像不能用好不好來形容，但每天相處時間，還挺多的。”
沈淮序面色本就肅然，再加上冬天冷色調的大衣，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清冷。
“每天都相處，那你總該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。”
溫檸放下原本拿在手裏的一個覆古燈具，試圖揣摩合適的字眼，“……他專業領域挺突出的，看上去有點高冷，但交往起來的話，還挺好接觸的。”
“噢。”沈淮序隨後拿起一個木質雕塑娃娃，“那你們是還挺熟的。”
溫檸餘光看到，湊過來，“……你覺得這種好看？”
沈淮序拿在手裏的動作頓了半瞬，而後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挑，“他不喜歡嗎？”
溫檸看著他手裏的木雕，每一寸的顏色都是高飽和碰撞，綠皮膚，紅頭發，紅衣服下的肚皮圓鼓鼓的，頭發還捏出了兩個角，再配上絡腮胡，活像綠巨人、銀角大王和胖虎的合成體。
屬於適合放在展覽館，但放在臥室，睜眼會被嚇到的那種。
溫檸視線在木雕和沈淮序之間游離了兩次，“……你們男生，喜歡這麽特別的？”
沈淮序拿得更近了些，“我覺得挺好的。”
溫檸：“……”
但她最後還是吸了口氣，拎著打包好的木雕，兩人走路回家。
路上，溫檸止不住問：“不是都說男生喜歡手辦或者一些機械的東西嗎？”
“為什麽除了那個游戲手柄，就沒見你有過其他的了？”
沈淮序像是有些意外她會問這種問題，很快就斂了神色，“我不喜歡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。”
“……”溫檸把剛剛結完賬的袋子舉起來，“那你還說這個好看？”
沈淮序神色如常：“有些東西可能沒有使用價值，但有收藏價值。”
溫檸反倒眉眼彎彎，“那他要是不喜歡怎麽辦？”
沈淮序看見她亮晶晶的眼，莫名感覺有些奇怪，但也不知道她搞什麽名堂，“如果一個禮物就對你們的關系有影響的話，那這個朋友也沒有繼續交往下去的必要了。”
溫檸眨了眨眼，好像聽進去一樣，“噢——”了一聲。
——
一周後，立冬那天。
溫檸在沙發上坐著，閑來無事，又拿出那個織到一半的毛線帽，繼續慢悠悠織起來。
沈淮序在廚房，包著餛飩，上次江佩雯和溫錦生住了幾天，不光來旅游，還把怎麽包餛飩手把手教給他們了。
不過到最後，溫檸顯然學了個半瓶水。
反正有人做，她根本就沒上心。
沈淮序瞥了眼，想起那天溫檸回來，看到被扯了一團亂的毛線，沒有任何其他反應，不經意道：“這個不是拿來送人的嗎？”
“什麽？”溫檸擡眸，舉了舉手裏的東西，“你說這個？”
沈淮序“嗯”了聲。
溫檸：“送這個幹嗎，我還是大學時候跟舍友學的，她都不知道織完多少個了，我都畢業好久了，連一個都沒織完。”
沈淮序拿水壺的手頓了一瞬。
她忽然想起來什麽，把手裏的東西拿近，左右翻看兩眼，“你為什麽會弄這個啊？”
她當初學了那麽久，搞出來還是亂七八糟的。
“我不會。”沈淮序把水倒進盆裏，輕飄飄道：“但我學什麽都挺快的。”
溫檸：“……”
作為公司股東，想查旗下作者是誰不是難事，他也只不過隨意看了眼，卻看到一張熟悉的臉。
點進去，又在其他的軟件裏搜索。
倒是沒想到，她粉絲量還挺多。
也因此，不等他搜索，她過往的生活早就被整理成帖子推送出來。
他知道她大學的時候談過一個男朋友，所以沈淮序也把那晚當成純粹的意外。
人的海馬體按照數學曲線工作，一天後，記憶量只會有當初的34%，所以後來的幾天，他都加倍工作。
不出多久，那晚也會被記憶疊代，沖刷模糊。
但後來，事情開始有不一樣的走向，老爺子遞過來相親的消息，他在醫院裏意外碰到她，又意外看到她懷孕的單子……
他更沒想到，溫檸會十分自然地跟他說那段過往。
沈淮序也覺得自己不會在意，可是時間越久，他意外發現自己仍然情緒波動，尤其是看到那個不太符合溫檸跳脫性格的毛線，於是本能認為是送給之前的男朋友。
卻沒想到，他的嫉妒，完全用錯了地方。
溫檸剛把一條線抽出來，手機突然打進一個視頻。
她立馬穿上拖鞋，踢踏著走過去。
沈淮序看她舉著手機不接，還站在他旁邊繞了兩趟，不知道在找什麽，問：“幹什麽？”
溫檸左找找，右找找，“你先別說話。”
沈淮序看她覺得好笑，手裏動作不自覺停了，語氣玩味，“找什麽呢？”
他話說到一半，溫檸突然把他手裏包到一半的餛飩直接拿走，接通了手機，眉眼彎彎沖著屏幕喊：“媽媽——”
沈淮序看著溫檸一氣呵
成的動作，怔了半瞬。
而後意識過來，哭笑不得。
江佩雯看著鏡頭裏手上動作不停的溫檸：“包餛飩呢？”
溫檸用特別能幹的語氣應答，“對啊，我包餛飩呢。”
沈淮序自動退了退，把舞臺讓出來。
“啊——”江佩雯拖著長音，問：“小沈呢？小沈幹嗎呢？”
溫檸現在覺得自己被帶壞了，說謊話時，眼睛也不眨就脫口而出，“他嗎？他可懶了，什麽也不幹。”
江佩雯原本還不忍心拆穿她，這下也不繼續了，“人家什麽也不幹？你這前面包了這麽多個，手上一點面粉都沒有，圍裙也在人家身上穿著。”
“人家小沈什麽也不幹？”
“……”溫檸垂眸看了眼，沒想到被拆穿的這麽快。
偏頭，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，還有他身上那個礙眼的圍裙。
這下也不裝了，把手裏包的沒形沒狀的餛飩塞回男人手裏，不帶絲毫猶豫。
往後退了兩步，沒好氣道：“你勤快，你繼續吧——”
還不是上次江女士說她什麽也不幹，她想表現一下拉回印象，結果這麽快就被拆穿。
看著女人洗完手，舉著手機視頻，又坐回沙發上，留給他的背影。
——橫眉冷對。
沈淮序輕笑了下。
電話裏，江佩雯還在吐槽溫檸剛剛的行為，或許覺得不過癮，拉過溫錦生一起加入。
男人轉身從冰箱裏拿東西，唇角勾了勾。
一直到晚上睡覺，沈淮序以為今天溫檸應該折騰完了。
但關燈躺下沒多久，突然有一陣震動，從床上某個位置波及過來。
他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麽，女人手掌就落到他身上推了推。
語氣間難掩興奮，“沈淮序，快起來，快起來。”
“怎麽了？”他睜開眼，伸出胳膊打開臺燈，另一只手還不忘遮住溫檸的眼睛，好適應光源。
但剛遮上去，就被她小手拉了下來。
沈淮序睜眼，撞進一雙晶亮的眸。
溫檸正坐著，眉眼彎彎看著他道：“沈淮序，恭喜你，從今天開始就奔四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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過完萬聖節, 已經11月初，溫檸第一學期的大課有十幾門，基本只要不是法定放假, 每天都有大課, 老師純講。
TD課每周需要讀很多文獻、小組作業、寫cas pratique，mentaire, dissertation，等到學年結束, 還有大論文要寫。
第一學期是期末月，從12月12號, 一直到1月13號才結束，巴黎公立大學掛科率都比較高, 心理學院還有單科最低分要求，補考也取消了, 原則上不允許重讀, 需要Jury特批。
只剩下一個月, 溫檸是間斷幾年才重回校園, 學習習慣和適應節奏都需要適應。
所以假期一結束, 她的學業壓力也上來了。
雖然第一學期還涉及不到預課題, 但從進實驗室開始，研究生除了每天正常的上課，還有實驗室的組會。
溫檸的課題還沒開始，現在的課程都是為了之後的畢業論文做準備，開學的時候, Maria讓溫檸跟著陳思雨, 先輔助做她的課題內容。
大家都在一個實驗室，其實課題的大方向都一致, 只是裏面更微小的分□□就是每個人不同的研究方向，這只能自己鉆研。
陳思雨也給了她幾篇文獻看，節後的組會，正好把文獻整理一下，做個ppt匯報。
溫檸有些不適應，開始之前，陳思雨刻意給她發微信：【沒事的，你們剛進課題組，Maria炮火主力軍還是我們的博士論文，匯報的文獻你盡量理解多少說多少，只要思路清晰就行】
溫檸輕笑，回了個可愛表情包，十分感謝。
轉頭又開始修繕ppt，把文獻的基本信息，研究背景介紹、文獻的觀點、使用的研究方法又重新檢查了遍，還用表格又生成了一遍數據化，免得文字太多，讓人看得頭疼。
原本需要一周的工作量，到最後三天內趕出來，這種狀態她以前常有，高效完成學習任務，才能空出時間去寫還沒寫完的小說。
以前飛機上、路上、商場裏，甚至是馬路邊，走到哪，她就能寫到哪，只要有部手機，就沒有任何障礙。
但畢業開始純寫小說，反而懶散挑剔起來，飛機上光線不好、咖啡館有人走來走去、還是圖書館好，安靜，還有旁人用行動鞭策。
鍵盤也越用越多，好看的、好聽的……總之差生文具多，越寫越疲憊。
這下算是徹底回了正軌，組會的安排一上來，溫檸終於感覺開始回歸之前的節奏。
但可惜，勤奮媽媽剛進入狀態，興致高漲的準備再學個三天三夜，健康爸爸又開始當計時器。
“很晚了，該睡覺了。”他提醒。
溫檸忽然想起自己的孕婦身份，一腔激情頓時化作泡影。
摸了摸肚子，從鼻腔裏哼出一聲，滿臉委屈樣，“——都怪你。”
沈淮序垂眸看她，片刻後極輕的笑了下，“我怎麽了？”
沈淮序早已摸索出來，偶爾她會耍小性子，無傷大雅的囂張幾句，也不是抱怨，只是當下需要有人接住她的情緒。
溫檸從來不自詡為一個情緒穩定的人，只是借著孕激素，她的小性子更明目張膽，也更不加顧及起來。
有時候好好說著話，也能猝不及防嬌氣起來。
她揚起下巴，
只擺起姿態道：“——我什麽時候才能解放啊！”
沈淮序也不慌，只拉過凳子坐在她旁邊，“學校放春假的時候，你就坐完月子了。”
溫檸撇了撇嘴，春假，4月份才發放春假，預產期也是4月，現在才11月初，還有11、12、1、2、3……還有五個月。
萬裏長征才走了一半，溫檸更加喪氣，哼哼唧唧，“要不是你，我才不會懷孕，肯定能成為我們專業卷王裏的卷王。”
一副工作狂要崛起的樣子。
“嗯，都怪我。”沈淮序慢條斯理的全盤皆下，而後好整以暇地看著她，“那怎麽辦？”
溫檸抿了抿唇角，極為自然的討價還價，“那我把這頁文獻看完。”
沈淮序眼尾瞇了瞇，“行。”
他也沒什麽意見，說完就在她旁邊坐著，不說話，也沒動靜，老老實實等著。
可沈淮序身上的味道實在太擾人，像清晨推開門，吸進的第一口空氣，是終年不化的白雪所散發出來的，冰冷到極致，但隱約中，又在告訴你，未行至的末路，混雜著一朵花。
溫檸放在鍵盤上的手一頓，扭頭看過去，“你為什麽要坐這兒？”
沈淮序下巴輕揚，示意她的電腦屏幕，神情玩味：“怎麽？這麽容易被幹擾，到時候怎麽匯報？”
溫檸：“……”
她瞥他一眼，又把視線轉回去，繼續檢查文獻。
沈淮序唇角微勾，眼底有淺淺的笑意。
十分鐘後，溫檸合上電腦，自動繳械，不滿的看他一眼，“我不看了。”
跟綠茶和白月光生氣的時候，不想被人抱的樣子一模一樣。
一身反骨，眼珠子都要瞪出來。
沈淮序輕笑了聲，看過來的那一眼，晦暗不明，而後二話不說把人打橫抱起，往臥室走。
溫檸時常覺得，照沈淮序這種習慣，她不像懷孕，像是腿受傷了不能走。
隔著兩層睡衣，她好像能聽到沈穩的心跳聲。
微微擡眼，視線裏，是呼吸時，輕動的喉結，耳畔發絲晃動，溫檸被自己的頭發蹭得有些癢。
她收了眼，有些心顫。
剛剛的埋怨太成立了，要是再來一次，面對這張臉，她還是會忍不住見色起意的。
就是……
上次或許太緊張，她確實覺得疼。
那晚過後，他們又回歸到之前的同床舍友，純愛的不行，就連淺嘗輒止的吻也沒有。
他們的關系，像是在海邊等待一場晚霞，沙灘上的樹影，是不可名狀的橙色，天際線的盡頭一點點改變光澤，暗淡下去，又亮起來，變得濃稠妖冶，最後再回歸黑藍。
每場晚霞都獨一無二，沒有人知道哪一刻的夕陽最美，不知道會持續多久。
只能靜靜等待。
他們也是。
——
第二天下午，沈淮序走到圖書館某個溫檸慣坐的位置。
沒人。
他撥出去一通電話。
“今天沒在圖書館嗎？”他問。
他們雖然都在一個學校，但索邦是四大和六大合並，校區很大，他們兩個，一個實驗室在六大，一個在四大的校區靈活上課。
再加上不放假的時候都很忙，除了上課放學，碰面的機會寥寥無幾。
所以有時候溫檸最後一堂課時間晚，沈淮序正好從實驗室出來，直接去她最後上課的那個教室，兩人再一道回家。
如果溫檸最後一堂課時間早，有時候她會自己提前回去，多數時候也在圖書館借閱資料，一直到沈淮序的實驗室結束工作時間。
溫檸接到電話的時候，正在街頭。
她回得直接了當，語氣還帶著些急，明顯註意力不在電話裏，“我在追一只貓。”
“……”沈淮序頓了片刻，“追貓？”
溫檸不覺奇怪，“對啊。”
她原本下了課，在圖書館好好坐著，但一擡頭，瞥見窗外有只黑貓。
神情拽拽的，像極了《側耳傾聽》裏的那只。
溫檸麻利收了東西，不自覺跟著貓往外走，一路穿過學校的草坪、教學樓、巴黎街道、公園、花壇……
不知道是會像月島雯一樣碰上一家古董店，還是像《午夜巴黎》一樣，跟著伍迪艾倫穿越回去。
萬聖節已經結束，但城市節日的電影還沒進行到終章，溫檸一路跟過來，還真碰上一家小店，只是她接個電話的功夫，黑貓就消失在路的盡頭。
溫檸報了位置就掛掉電話，擡眼看過去，名叫Parle的小房子裏，亮著暖黃色的燈，門口還擺著幾個木質小箱子。
暮色漸漸暗淡，不像是古董店，反倒像哈利波特裏，能買到魔法手杖的地方。
又或者……是帕丁頓給aunt lucy買禮物的地方。
推門進去，銅質風鈴清脆作響。
裏面幾乎沒有一處空處，擺了很多令人眼花繚亂的東西，
“歡迎。”一道厚重的男聲傳來，用的是法語。
溫檸順著聲音看過去，一眼就看到站在舊木桌裏，穿著夾克的白胡子老爺爺。
老人頭發花白，面容卻從容不迫，一身穿著也是簡單大方，看著很舒服。
“隨便看看。”他擡起頭看一眼溫檸，友善地笑，依然用的法文。
逛這種古董店，一般需要緣分，看得出來，老人很友善，也不過分寒暄，溫檸最怕一進門就被熱情招呼的店鋪。
所以也樂的閑逛，店鋪面積不大，卻擺滿了各種古董和珍品。
木制天使翅膀、紀念章、鍍金托盤、有趣的木偶……整整齊齊擺放著，每一件做工都極其精致。
溫檸看的專註，直到，銅質風鈴再次響起。
回眸，撞進一雙熟悉的眼。
男人脊背挺拔，眼睫垂下淡淡陰影，喉結凸起，鼻梁挺拔，看起來斯文禁欲又清冷疏離。
日落終曲，藍色彌漫，天空漸漸變為密度最大的藍色，日落後，太陽高度在-4°到-6°之間的時刻，被稱為藍調時刻。
電光火石間，溫檸忽然想起，當初沈淮序說他也要到巴黎公派，她覺得實在太過巧合，排除不了他有殺豬盤的嫌疑。
周舒桐給她發過來一個鏈接——沈淮序，男，1994年11月出生，京北人，畢業於京北大學醫學部，醫學博士……
11月生日。
也就是這個月。
白胡子老爺爺和剛剛一樣，照舊用法語打了聲招呼。
“歡迎。”
“隨便看看。”
沈淮序淡笑了下，算作回應。
溫檸兩步走過去，把人拉進來。
沈淮序目光掃過室內的裝潢，語氣清清淡淡，“你說的追貓，就是跑到這兒？”
溫檸沒管他這個問題，直接反問：“……既然來了，你能不能忙我個忙？”
見沈淮序眉梢輕挑，她又解釋道：“就是送給一個朋友的禮物，你和我那個朋友……風格差不多，所以……想找你參考下。”
買禮物，直接問本人，不是更接進標準答案。
給朋友買禮物她駕輕就熟，關系不那麽近的，送些價格合適的品牌或者包裝精致的東西，距離親密的，根據個人性格。
但是，沈淮序，她實在想象不出來他會喜歡什麽，好像一切都服務於功能使用，沒見家裏有什麽他個人特征特別明顯的使用物品。
況且，給男性買禮物，還真是碰到她的知識盲區了。
不過，一個朋友……
作為當代人的一貫借口，溫檸說起來也是面不改色。
沈淮序眼神微妙，視線在不算大的古董店裏掃了一眼，色調繁雜，看起來眼花繚亂。
他沒做評價，只清清淡淡的問：“是要送給誰？長輩還是同齡人？”
溫檸抿著唇，不自覺錯開視線，思考了下，“年紀……差不多吧，平時，也待在學校裏比較多。”
她一邊說一邊默默盤算，94年，到現在剛好29，也就是說……
這個生日，是沈淮序30歲生日。
沒想到，她竟然一撞還撞上他三十歲。
她也快26了，這麽算的話，年紀差的說多不多，說少不少，而且，他也確實每天都待在學校，貌似除了學校和家裏，也沒見他去過什麽別的地方。
沈淮序垂眸，註視她半晌，而後薄唇為啟，咬字輕描淡寫，“你確定，他喜歡這種風格？”
溫檸也正陷入思索，腦袋小幅度搖了搖，“……不確定，所以才找你參考啊。”
說完，眼巴巴看著他問：“你也是男生，你覺得，男生會喜歡什麽東西啊？”
沈淮序眉梢微顰，“我不能給你提供客觀建議。”
溫檸不解，“……啊？為什麽？”
沈淮序：“我沒什麽喜歡的，也不能代表其他男生。”
溫檸想了想，覺得也對，她就是覺得沈淮序沒什麽喜歡的，才不知道該送什麽，以為找到了參考答案，接過一翻開，發現本題答案只有一個大字。
——略。
比一開始沒有答案還紮心。
溫檸一籌莫展，念頭剛冒出來就發現執行不下去。
她不經意偏頭，發現男人眉頭微顰，看起來有些興致缺缺，忽然……冒出來一個猜想。
轉過身，目光帶了些好整以暇。
溫檸往旁邊挪了兩步，問：“這種紀念章怎麽樣？設計簡潔，看起來一目明了。”
她一邊問，一邊偷偷打量沈淮序的表情。
“一般。”沈淮序瞥了眼，眼神很淡。
溫檸煞有其事的點點頭，聽話放下，“他肯定也這麽覺得，那再看看其他的……”
她不緊不慢往裏走，問的都是些隨意拿起的東西，毫無規律。
“這個鈴鐺怎麽樣？感覺像中世紀古堡裏的東西。”
“除非你朋友是傳菜員。”
“這個地球儀怎麽樣？我覺得特別有實驗室的風格。”
“除非他是哥倫布，得拿著這個才能出海。”
“那這些呢？雖然不是俄羅斯套娃，但好像多買幾個說不定也能套進去。”
“挺好的，他拿回去還能當稻草人。”
……
溫檸走在前面，不厭其煩地問，問一個，看一眼男人的表情，興致缺缺，但是每個回答聽起來都好像是認真的敷衍。
也就這時候，溫檸發現沈淮序能說出來的話，還挺多的。
溫檸腳步停住，“沈淮序，你好挑剔啊……”
沈淮序：“這不叫挑剔，你找我，我只是給參考。”
“決定權，你說了算。”
在溫檸下一個問題出口之前，沈淮序先問她：“你們關系很好？”
溫檸裝模作樣抿了抿嘴，“……好像不能用好不好來形容，但每天相處時間，還挺多的。”
沈淮序面色本就肅然，再加上冬天冷色調的大衣，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清冷。
“每天都相處，那你總該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。”
溫檸放下原本拿在手裏的一個覆古燈具，試圖揣摩合適的字眼，“……他專業領域挺突出的，看上去有點高冷，但交往起來的話，還挺好接觸的。”
“噢。”沈淮序隨後拿起一個木質雕塑娃娃，“那你們是還挺熟的。”
溫檸餘光看到，湊過來，“……你覺得這種好看？”
沈淮序拿在手裏的動作頓了半瞬，而後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挑，“他不喜歡嗎？”
溫檸看著他手裏的木雕，每一寸的顏色都是高飽和碰撞，綠皮膚，紅頭發，紅衣服下的肚皮圓鼓鼓的，頭發還捏出了兩個角，再配上絡腮胡，活像綠巨人、銀角大王和胖虎的合成體。
屬於適合放在展覽館，但放在臥室，睜眼會被嚇到的那種。
溫檸視線在木雕和沈淮序之間游離了兩次，“……你們男生，喜歡這麽特別的？”
沈淮序拿得更近了些，“我覺得挺好的。”
溫檸：“……”
但她最後還是吸了口氣，拎著打包好的木雕，兩人走路回家。
路上，溫檸止不住問：“不是都說男生喜歡手辦或者一些機械的東西嗎？”
“為什麽除了那個游戲手柄，就沒見你有過其他的了？”
沈淮序像是有些意外她會問這種問題，很快就斂了神色，“我不喜歡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。”
“……”溫檸把剛剛結完賬的袋子舉起來，“那你還說這個好看？”
沈淮序神色如常：“有些東西可能沒有使用價值，但有收藏價值。”
溫檸反倒眉眼彎彎，“那他要是不喜歡怎麽辦？”
沈淮序看見她亮晶晶的眼，莫名感覺有些奇怪，但也不知道她搞什麽名堂，“如果一個禮物就對你們的關系有影響的話，那這個朋友也沒有繼續交往下去的必要了。”
溫檸眨了眨眼，好像聽進去一樣，“噢——”了一聲。
——
一周後，立冬那天。
溫檸在沙發上坐著，閑來無事，又拿出那個織到一半的毛線帽，繼續慢悠悠織起來。
沈淮序在廚房，包著餛飩，上次江佩雯和溫錦生住了幾天，不光來旅游，還把怎麽包餛飩手把手教給他們了。
不過到最後，溫檸顯然學了個半瓶水。
反正有人做，她根本就沒上心。
沈淮序瞥了眼，想起那天溫檸回來，看到被扯了一團亂的毛線，沒有任何其他反應，不經意道：“這個不是拿來送人的嗎？”
“什麽？”溫檸擡眸，舉了舉手裏的東西，“你說這個？”
沈淮序“嗯”了聲。
溫檸：“送這個幹嗎，我還是大學時候跟舍友學的，她都不知道織完多少個了，我都畢業好久了，連一個都沒織完。”
沈淮序拿水壺的手頓了一瞬。
她忽然想起來什麽，把手裏的東西拿近，左右翻看兩眼，“你為什麽會弄這個啊？”
她當初學了那麽久，搞出來還是亂七八糟的。
“我不會。”沈淮序把水倒進盆裏，輕飄飄道：“但我學什麽都挺快的。”
溫檸：“……”
作為公司股東，想查旗下作者是誰不是難事，他也只不過隨意看了眼，卻看到一張熟悉的臉。
點進去，又在其他的軟件裏搜索。
倒是沒想到，她粉絲量還挺多。
也因此，不等他搜索，她過往的生活早就被整理成帖子推送出來。
他知道她大學的時候談過一個男朋友，所以沈淮序也把那晚當成純粹的意外。
人的海馬體按照數學曲線工作，一天後，記憶量只會有當初的34%，所以後來的幾天，他都加倍工作。
不出多久，那晚也會被記憶疊代，沖刷模糊。
但後來，事情開始有不一樣的走向，老爺子遞過來相親的消息，他在醫院裏意外碰到她，又意外看到她懷孕的單子……
他更沒想到，溫檸會十分自然地跟他說那段過往。
沈淮序也覺得自己不會在意，可是時間越久，他意外發現自己仍然情緒波動，尤其是看到那個不太符合溫檸跳脫性格的毛線，於是本能認為是送給之前的男朋友。
卻沒想到，他的嫉妒，完全用錯了地方。
溫檸剛把一條線抽出來，手機突然打進一個視頻。
她立馬穿上拖鞋，踢踏著走過去。
沈淮序看她舉著手機不接，還站在他旁邊繞了兩趟，不知道在找什麽，問：“幹什麽？”
溫檸左找找，右找找，“你先別說話。”
沈淮序看她覺得好笑，手裏動作不自覺停了，語氣玩味，“找什麽呢？”
他話說到一半，溫檸突然把他手裏包到一半的餛飩直接拿走，接通了手機，眉眼彎彎沖著屏幕喊：“媽媽——”
沈淮序看著溫檸一氣呵
成的動作，怔了半瞬。
而後意識過來，哭笑不得。
江佩雯看著鏡頭裏手上動作不停的溫檸：“包餛飩呢？”
溫檸用特別能幹的語氣應答，“對啊，我包餛飩呢。”
沈淮序自動退了退，把舞臺讓出來。
“啊——”江佩雯拖著長音，問：“小沈呢？小沈幹嗎呢？”
溫檸現在覺得自己被帶壞了，說謊話時，眼睛也不眨就脫口而出，“他嗎？他可懶了，什麽也不幹。”
江佩雯原本還不忍心拆穿她，這下也不繼續了，“人家什麽也不幹？你這前面包了這麽多個，手上一點面粉都沒有，圍裙也在人家身上穿著。”
“人家小沈什麽也不幹？”
“……”溫檸垂眸看了眼，沒想到被拆穿的這麽快。
偏頭，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，還有他身上那個礙眼的圍裙。
這下也不裝了，把手裏包的沒形沒狀的餛飩塞回男人手裏，不帶絲毫猶豫。
往後退了兩步，沒好氣道：“你勤快，你繼續吧——”
還不是上次江女士說她什麽也不幹，她想表現一下拉回印象，結果這麽快就被拆穿。
看著女人洗完手，舉著手機視頻，又坐回沙發上，留給他的背影。
——橫眉冷對。
沈淮序輕笑了下。
電話裏，江佩雯還在吐槽溫檸剛剛的行為，或許覺得不過癮，拉過溫錦生一起加入。
男人轉身從冰箱裏拿東西，唇角勾了勾。
一直到晚上睡覺，沈淮序以為今天溫檸應該折騰完了。
但關燈躺下沒多久，突然有一陣震動，從床上某個位置波及過來。
他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麽，女人手掌就落到他身上推了推。
語氣間難掩興奮，“沈淮序，快起來，快起來。”
“怎麽了？”他睜開眼，伸出胳膊打開臺燈，另一只手還不忘遮住溫檸的眼睛，好適應光源。
但剛遮上去，就被她小手拉了下來。
沈淮序睜眼，撞進一雙晶亮的眸。
溫檸正坐著，眉眼彎彎看著他道：“沈淮序，恭喜你，從今天開始就奔四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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